第604章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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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希乾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本来正准备夹菜的动作一下子没拿住，肥牛就从筷子间划走了。

这种心情其实很难形容，首先章希乾其实早就已经对这段感情释怀了，虽然有时候回想起来还会有一些遗憾，但也就只有遗憾而已，没有别的东西了。

因为其实后面他仔细想过很多次，又在不甘心的时候做过很多种假设，可是到后来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各种各样的假设和幻想里，真的能走到完美结局的可能性也依然很小很低。

从两人认识的时候就不是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那时候两人可能都没有想过会有怎么样的结局，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想过会有结局，如果那时候一直能用这样的心态走下去，那估计到最后也能算是好聚好散，因为当时的章希乾会选择赵媛，也恰恰是觉得她跟其他女伴有些不一样，更加坦荡，也更加自如，就算有时候想要点什么，那也绝对不会扭扭捏捏拐弯抹角，而是会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反而让他更加欣赏。

可是现在他也知道，就算按照那个时候的流程发展，好聚好散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章希乾以前一直觉得遗憾这种东西不会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

或者说就算出现，也只是惊鸿一瞥而已，因为他好像永远能很快的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其实他当时虽然在圈子里的评价是有些花心风流，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负面新闻了，因为他其实也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去做太多越矩的事，而且也不会好高骛远的去追求一些别的东西，其实也算是在他们圈子里面安分守己的一类人了，毕竟像他们这种圈子里的人，有时候真的疯起来，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他的喜好也比较固定，闲下来就去赛车场跟朋友玩两圈，然后也会跟着一起经营，虽然没什么很大的抱负，但是自负盈亏还是能做得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很烧钱的爱好，而且回想起来在自己遇到赵媛之后，好像也就不是特别喜欢整天跟别人出去聚会了，有的时候会觉得在家里面呆着也挺好的。

所以有的时候章希乾也在回想，正是因为自己跟对方有了交集之后，才会有现在的这些想法，虽然结局并不好，但至少让自己能够更加勇敢地面对现在的一切，让他看到母亲的困境，母亲经年累月，却从未出声的痛苦，也让他开始决定，不要那么任性，开始试着一点一点做自己能做的事。

正因如此，他才会愈发清晰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跟赵媛是不太可能在一起的。

如果不是自己那一天轻率的决定，自己不会跟她有其他的交集，而除此之外，他又确实想不到有别的可能，能让两个人遇见。

于是在这样的决定之下，接下来的一切发生都变得像是做梦一般虚无，没有一个好的开端，就意味着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那么正确，而自己也会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代价，等到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却早就已经留不住对方了。

可是仔细想想，这一切像是一场不可逆的蝴蝶效应，但有时候又像是令人叹息的莫比乌斯环，因为就算回到过去，好像事情也会这样发生，自己无法在还没有弄清心思的阶段就能珍惜对方，而在领悟到一切之后又已经为时已晚，更何况就算是回到最初，也会像赵媛说的那样，两人的一切相差都很大，而自己现在的这个家庭氛围，也不太能支持自己做一些特别任性的决定。

于是左想右想回到现在，确实觉得跟宁沐秋协议结婚是最优的一个解决方式，没有其他。

所以每次想到这里，章希乾都会觉得有些无奈，但又很感慨。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忽然从这一段感情中醒悟，那他需要多久才能意识到，母亲其实一个人在这一段行将就木的婚姻里，踽踽独行了很久？

而对方在每次看上自己叹息时候的眼神，又会在想什么呢？

就像今天，他才忽然意识到当年玉镯的事情。

无论是十年前跟十年后，他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母亲一直被困在这一只玉镯里面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只是从一开始的心怀期待变成了最后的满心失望，她好像一直想要从这一段婚姻里挣扎，可是又永远挣扎不出来。

现在他才能真正理解，当时母亲看向那一只失而复得玉镯时的眼神。

也许那时候已经连难过都说不上了，因为这样的情绪被一个人反复在心里面咀嚼了太久太久，也许最开始有些期待也有点自怜，到后面可能连自怜都欠奉，只剩下无法排解的情绪停留在心间，久久无法散去。

这时候章希乾也才忽然想起来一些当时的细节，应该说是自己儿时的细节。

因为那时候自己的父亲母亲在亲戚好友的眼中永远都是令人羡慕的模范夫妻，所以他忽然想起一件除了玉镯之外的往事。

那时候章希乾的父亲比现在还要更加爱显摆爱出头，更何况在亲戚眼中，他永远是最成功最厉害的人，虽然其实有些人也知道他现在的成就，大多数还是要仰仗自己爷爷当年打他的江山，如果不是他爷爷当年的努力，也不会有现在的家业，其实他的父亲基本上也只是正好继续延续了风口，才没有坠落下去，但不重要，在那些为了财力和权势攀附他们的亲戚眼中，只需要巴结就已经够了。

所以在那个时候，章希乾发现每次聚会的时候，自己的父母总是最被尊敬的对象，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每次出席的时候，总会迎来大把大把的夸赞。

“这是多么般配的夫妻啊！”

“事业上这么成功，又有这么个乖巧的儿子，感情这么多年还一如既往的好，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就是啊，我听说还是自由恋爱呢，简直让人又可以相信爱情了……”

“听说每次章先生出去应酬或者出差，回来的时候总是会为太太带一份礼物，这么多年每次都如此，从来没有一次例外过！”

“是吗？这么恩爱，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不仅如此啊，每年纪念日他们都会一起度过，那时候好像不管有什么应酬，章先生都会回来陪妻子，真的是有的时候只能说这是羡慕不来的，可能人各有命吧！”

“感觉像是在听什么童话里的夫妻故事……”

“传说中的举案齐眉就是这样的吧，感觉他们两个人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了！”

那时候章希乾坐在人群中没什么感觉，甚至最开始也会以为自己的父母真的就跟他们想的一样。

因为自己的父亲总喜欢在家里面摆出一副特别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母亲好像永远都是温婉的。

于是甚至于到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那时候自己年纪还不大，所以也没什么理解，而母亲也从来不会对自己表露半分，于是他在小的时候一度认为这就是他们之间最舒适的模式。

甚至于在丢了那个镯子的时候，因为自己那时候太小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惊讶母亲为什么这一次没有生气也没有惩罚自己，甚至连一点责备的语气也没有，只是全神贯注的继续看着远方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缅怀或者思考。

有时候章希乾也在想，自己好像确实高兴的太久，以至于察觉到母亲情绪的时候都是很久以后了。

现在细细想来，母亲的表情也是有过变化的，之前每次收到礼物的时候，她还是能露出开心的笑容，虽然那个笑容带着点勉强，但至少对方依然这么做了，后来有一次，父亲从很远的地方出差回来，依然按照惯例送的礼物，不过那一次母亲打开之后，唇角的笑容差点没有维持住。

后面章希乾才从阿姨口中听到，原来是礼物送重复了，这个礼物在三年前也送过，而且一模一样。

关键是这一次送礼的地点和上一次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甚至是南辕北辙的，可礼物，还声称是特产礼物一模一样，本来应该是落地之后随便找了一家精品免税店或者奢侈品店买了一件而已，并没有走心。

当时看到母亲的表情，父亲依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因为对方还是收下了。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之后，还能再收到第三次同样的礼物。

第三次收到礼物的时候正好是两年前，章希乾那时候好像就已经有了点感觉，不过那是父母的事情，自己也不太有立场能过问。

这一次是自己发现的，当时母亲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礼物盒之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会像第二次那么僵住了，甚至非常完美的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然后挽着父亲的手臂，在亲朋好友的羡慕与夸赞声中，轻轻靠上去，好像他们本该如此一般。

这么一说，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了。

于是那些夸赞声和羡艳声更加响亮，一浪高过一浪。

后来章希乾复盘的时候想到，也许这几年家里的产业相比之前没那么显眼，也许父亲本来就没有像祖父那样毒辣且精准的眼光，能做到万无一失，因此之前投资过好几个项目都没成功，虽然不至于有太大影响，但在亲戚面前就不太好继续拿出高高在上的风光样子。

于是对于父亲而言，又很想急于继续享受被亲戚朋友吹捧的感觉，因此就只能继续维持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好丈夫形象了。

以前他送礼物的时候还会私下送，或者只是送完之后没要母亲当场打开，但那两年好像他就愈发喜欢带着母亲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然后又营造出一副非常爱妻子的样子。

而这一次，章希乾都忘了是什么由头的社交晚宴，但总之父亲依旧要求跟母亲一起出门，两人穿着一身非常般配的定制礼服出现在众人眼前，果然又重新收获了一种目光和赞叹，而在晚宴进行的过程中，就状似不经意地想起什么来，把礼物当众拿出来送给母亲，然后母亲还要装作惊喜的打开礼物盒。

因为当时毕竟还有很多亲戚朋友在，于是章希乾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

母亲的表情看上去温柔而恬静，然后又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甚至目光里还流露出一丝感动，嘴角噙着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而父亲则是笑得一脸宠溺：“我感觉你应该会喜欢，就专程给你买了。”

于是听到他这么说话的母亲，又很欣喜的点点头，好像真的为此感到很高兴一样。

而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亲戚朋友们自然又是像之前那一般夸赞，或者应该说比之前的夸赞还要热烈一点，毕竟这一项表演已经在他们的生活里持续了二十几年了。

“我记得我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当时就看到章先生这样给太太送礼物，没想到我现在孩子都有了，你们居然一如既往，甜蜜和谐，这就叫岁月从来不会磨灭真正的爱情……”

“是的，我感觉这一项传统都已经二十几年了吧，应该是结婚之前就已经有了的，没想到结了婚之后居然一直保持下来了！”

“我作证我作证，我十几年前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是这样送礼物的，每一次章先生出远门，不管是近还是远，但是在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太太带一份自己亲自买的礼物，这样的惊喜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什么完美的童话故事一样，没想到现实中也有这样的神仙眷侣，太令人惊喜了！”

“我是第一次来参加这场宴会，原来他们已经保持这样的习惯二十几年了吗？太不容易了……”

“真的，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结果居然真的是这样，也太深情了一点吧！”

“真的除了神仙眷侣之外，我好像已经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太般配了！”

“主要是看太太收到礼物的表情也很惊喜，看上去每一次的礼物应该都不一样，更难得了，这么一看要一直维持二十年如一日肯定不是装出来的，一定是真的被沐浴在爱里面吧！”

而自己的母亲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还冲他们微笑着点点头。

她脸上的惊喜表情是那么的生动，而一颦一笑又是那么的温柔，就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收到这个礼物一样。

可是章希乾自己都想起来，这应该是父亲第三次送母亲一样的东西了。

第二次的时候母亲还会愣一下，有点僵住，但现在过了这么久已经完全免疫了，春枝也能配合的露出喜悦的表情，天衣无缝，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章希乾其实很想问，何必呢，可是自己又不太能在那样的场合下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因此也只能继续配合的看着亲朋好友们对着父母夸赞。

更何况其实在这些夸赞中还真有一大部分人都是真心的，因为他们真的以为父亲一直在几十年如一日的这样为母亲付出、这样送礼，这样营造出伉俪夫妻的模样。

他们是真的在羡慕这样一对夫妻，真的在羡慕他们家能有这样的爱人，但其实除了章希乾以及家里的阿姨之外，真的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他们所羡慕的夫妻感情只是随便营造出来的表象，所谓的神仙眷侣，也只不过是为了遮掩如今产业没那么蒸蒸日上而策划出来的新的人设包装。

其实这么一看，从某些方面来说父亲也挺厉害的，居然真的能一直表演到现在都没有露出分毫不对劲。

于是在这一次晚宴过后，等那些亲朋好友都离开之后，只有他们三人在家里的时候，章希乾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天刚结束，宴会的宾客们还没走完，三个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章希乾就已经先说出来了。

“今天的这个首饰，”他本来还想要不要委婉一下的，但是又想了想，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难道父亲真的记忆力差到这个地步，那自己提醒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于是更直白的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不止一次送了吧？”

这一次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转头看了章希乾一眼，不过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已经重新恢复了原样。

倒是他的父亲想到这里好像也没有太意外的样子，甚至也没有一点内疚，或者第一时间跟母亲道歉，说再补一件，只是先挑挑眉好像甚至还不太相信，下意识的先反问了一句：“是吗？是我送重复了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也很平静，目光落在他母亲的身上。

章希乾母亲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快离开，不知道是不想跟对方对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是她也没说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章希乾没想很多，只是没等对方说完就继续开口：“是啊，是送重复了，而且不止一次，这次应该是第三次了，上一次我看到还怀疑了一下，但这次肯定是没错的，而且这款我应该有印象……”

当然这句话章希乾当时没有立刻说完，毕竟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恰好也是因为那时候自己特别喜欢买些礼物送别人，尤其是那些女伴。

不过还好，没有人注意到他后面的欲言又止，毕竟他的父亲好像完全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只是点了点头，很干脆的就承认了这个想法：“原来是送重复了吗？好的，那我下次注意……”

章希乾那个时候虽然也不怎么收心，但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见解的，因此有点奇怪的看向父亲，好像意思是在说，难道就这么说一句话，就算结束了吗。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强烈，连父亲也感受到了，于是干脆咳嗽了一声，好像是赶鸭子上架似的说了一句：“那这样吧，明天我再让人去重新选……”

“不用了。”

这一次是母亲先出言打断了。

她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好像完全没有因此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没有必要再送一个了，留着也可以，或者等下次有活动的时候，我拿去当做慈善捐赠。”

“反正……”

母亲的眼眉低垂，好像是自嘲，又好像是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反正还有这么多次，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收到别的东西呢。”

父亲好像很忙的样子，而且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偏头看了一眼门外，确认现在的对话没有被外人听见，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知道了，下次给你选一些更好的。”

章希乾母亲笑了笑，但是完全看不出多高兴的样子。

那时候的章希乾还不太了解，可是自从自己在那场宴会之后就想明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