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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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楼下的时候，司机已经在车上等了很久了。

看到他们从门口出来，司机也立刻先拉开驾驶室的车门，然后在车边等着，替他们拉开车门。

“谢谢张叔叔！”

小萌也继续一如既往的笑着仰头感谢。

这是小萌之前就养成的习惯，毕竟父母教的很好，在方方面面都很到位，因此礼貌也是必不可少的。

大概是因为全家都知道今天是小萌要去医院开始住院并且做移植的日子，所以每个人的心情都跟之前不太一样。

司机平时也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平时基本上在车上的时候从来不会过问雇主的私事，听到什么东西也完全装不知道，总之就是非常兢兢业业的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情况下也肯定不会介入什么。就像他之前也跟段清寒接过几次赵媛，那时候他就差不多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依然装作视而不见，就算后面段清寒的母亲问起，他也会轻描淡写的说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参与讨论，是上上策。

不过今天在看到小萌扬起头跟自己说谢谢的时候，他依然还是心软了，用略显粗糙的手掌轻轻碰了碰女孩的头，很克制的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然后对她说：“来，先上车吧，我送你们过去。”

段清寒也跟在后面上了车，替小萌扣好了安全座椅。

“这么一想，我好久都没有去医院了！”

小萌的心情似乎是车上的人里最雀跃的，毕竟另外两个成年人在此刻都心事重重，真的担心在治疗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

而小萌则是继续跟之前一样笑盈盈的，好像这次去医院也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其实关于这个疾病，父母本来也就没有想瞒着孩子的意思，不过这项疾病对于小孩来说本来就很难以理解，加上孩子本身就对生死这个观念很淡漠很模糊，因为小萌子出生以来就获得了万千宠爱，也没有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甚至连玩伴都没有丢过，喜欢什么东西都能得到，好奇什么东西都可以问到，尽管父母有的时候还是会传递一些相应的知识给她，她也会自己去了解所谓的生和死，所以她是知道这个概念的，在看一些故事的时候也能从中感觉到什么。

可即便如此，因为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就是陌生的，也许对小萌来说，生就是能像现在这样跟自己沟通交流，而死，或许也只是一段时间见不了面，又或者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消失……但对于心跳呼吸的停止却依旧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肯定也无法真正的领会到这种感觉，当然了，如果让一个孩子能明白生和死，那就太残酷了些。

所以在得知生了这个病之后，父母一开始是想瞒着的，不过段清寒本身没有特别想要隐瞒的意思，因为觉得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全家人共同去应对的，更何况小萌本身就有知情权，即使对方可能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也并不理解，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所以在做完第一次化疗时，那时候小萌还有一些化疗后的副反应，吃不下饭又头晕想吐，躺在床上没什么力气，等恢复一些之后，家里人就打算好好跟小萌聊一聊这个事情。

但本身儿童淋巴细胞白血病这种东西就很复杂，先不说他们家里面没有医生出身的人，就算段清寒已经从各个方面几乎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项疾病的相关情况，可即使是他也没办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能让自己的妹妹理解。

所以小萌当时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还算会抓住重点：“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现在得的这个病很少见，对吗？”

见父母点了点头，她甚至还有些兴奋的眨了眨眼睛：“那么少见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身上，那是不是说明如果我治好了之后，运气就会变得很好？”

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小萌就先跳了起来：“那我肯定要好好治病，我以后肯定会运气非常好！”

这下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毕竟按照之前医学教程上说过的，一些患者在患癌之后通常会有四个阶段的情绪变化和表现，通常一个成年人在发现自己得了这样的疾病之后，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然后就是不可置信，因为虽然现在每年的患癌率都会在逐年升高，但是落到每一个人，身上其实还都是小概率事件，所以一个人在认识到居然真的确诊了这种病症之后，会在思考为什么是自己，觉得自己运气太差，甚至还会开始怨怼自己，然后陷入一种短时间内难以自拔的情绪，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能生这个病的，有时候一些心态很好的老年人也会这样，比如跟家里人说的好好的，但其实心里面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自己就是运气最差的那个，表面上积极配合，实际上内心都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荒芜。

而在后面的几个阶段，就是慢慢的认识到这个疾病，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那些都是后期的事情了。

而小萌好像就没有这个阶段，毕竟对于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来说，在无法意识到生死对自己的重要性时，就难以产生这样的情绪。

而也正是因为作为一个这样的小孩，无法感知到生和死的真正意义，所以就更不能意识到自己这场疾病的凶险也更加无法感知，如果自己真的出事之后，家里人的反应是什么。

毕竟这种东西是不能告诉孩子的，而且就算告诉了也只能让孩子徒增痛苦，就比如现在对一个小孩子说，你的父母可能会离开你，这种话实在是太过残忍，根本没有人会忍心。

所以段清寒就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陪着小萌一起到了医院。

他原本是很会哄自己的妹妹的，可是在这一路上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然了，只要小萌有什么想问的，他都会有求必应的回答，而且都很真诚，没有想要敷衍糊弄的意思，可是自己却无法真正提起情绪来。

甚至到快到的时候，小萌又好奇的凑近看他，然后又再一次认为自己昨天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过这一次还没等段清寒反应过来，他只看到小萌朝自己凑过来，还以为她要对自己说什么，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却伸出自己幼稚的小手，在他的掌心拍了拍，然后又轻轻握住。

好像是在给他无形的力量一样。

也许在此时此刻，在小萌的心里，还依然觉得段清寒现在情绪不佳，可能是担心入院之后的各种各样的检查，担心自己的哥哥会害怕会紧张，而作为一个已经在相应治疗方面有了一些经验的小孩，在这个时候肯定是要给出一些勇敢的鼓励的。

而这次段清寒也没有再急着解释什么，就好像真的默认了妹妹这个动作似乎真的是在安抚自己，然后心存感激的也用五指攥紧了对方的手。

果然是这样，小萌看到段清寒的脸色好了一些之后，就立刻觉得是自己的鼓励有效了，孩子脸上本来就藏不住情绪，于是临到下车的时候明显又更雀跃了一点。

等司机把两个人送下车，段清寒仔仔细细替妹妹带好口罩，毕竟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就是要防止任何有可能出现的感染，确认了没有其他情况之后，就拉着小萌的手一起进了医院。

因为骨髓移植毕竟是非常精细且严肃的事情，所以整个科室上下都很关注，而小萌的主治医生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各项资料和报告也已经打印出来，准备给家属再沟通沟通，并且重新认真的把一整个流程说一遍，避免任何不清楚的情况。

而护士站也特地把小萌要住的那间病房重新打扫过一遍，也彻彻底底的进行了消毒，甚至还在床上摆了两个之前小萌说过很喜欢的小玩偶，后面段清寒就寄存在这里，每次她住院的时候都能看到。

毕竟在这边已经化了好几次了，而且相应的流程也都清楚，也不是段清寒第一次来带着妹妹办入院手续，所以整个科室从上到下也都算熟悉了，段清寒牵着小萌的手踏进来的时候，整个科室都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小萌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萌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听医生的话？”

“你最喜欢的玩偶已经放在病房里了哦，等一下就可以过去了！”

“今天来的好早，等一下我就去准备相关的检查哦，这样你就可以早点吃上饭，不要太饿着！”

小萌毕竟长得可爱，而且又听话懂事，加上段清寒本来就一表人才，科室里的人都挺喜欢他们的，加上骨髓移植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这一次也非常热情，连不是这个治疗组的都会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然后打个招呼。

更别提那些小蒙住院期间认识的病友了，看着她本来就很亲切，这下也是更热情了。

“哎哟，小萌来了，这次又看到你了！”

“这次是跟哥哥来的呀！”

“对啊，我记得好像这一次他们移植的话，哥哥是供体吧。”

“小姑娘加油，等你治疗结束之后我们一起下象棋，上次你还陪我下了一会儿呢！”

而小萌在听到这些人的声音，当然也是很激动的回应，不管是护士还是病友。

“好的袁姐姐！”

“我有在家里面好好吃饭哦，一直都是很听医生的话的！”

“好的好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的小熊了！”

“没事的，小陆姐姐！区区检查肯定一下子就好了！”

“是的，黎叔叔，这次您也在这边吗！”

“嘿嘿嘿嘿，是的，这是我哥哥，之前叔叔应该没有看到！”

“小王阿姨这次又见面了！”

“……”

不过在打完招呼之后，很快就要进病房开始相应的流程。

家里的阿姨也已经到了，现在已经在病房里面等着小萌过去就行了，而为了节省时间，段清寒先把小龙送进病房之后又赶快来到医生办公室，先把孩子的入院手续办了，然后才开始办自己的入院手续。

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省更多的时间，先让小萌去把相关的检查做完就可以先吃饭，自己的话倒是不用那么着急。

负责小萌住院的主治医生还是之前那个，也就是之前自己跟赵媛在医院门口的大排档吃夜宵时遇上过的那个。

对方看到段清寒来了，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去看了小萌的情况，确认达到入院指标之后就回到办公室，先拟起了入院记录，然后让段清寒签字。

毕竟每一次的入院记录在医院里都是比较重要的一环，而且入院记录是需要有详尽的查体和各种各样的内容的，更何况每一次入院大致的情况都要重新记录进来，所以随着住院次数的增多，大病历的字数也越多，更加复杂，而段清寒也没有催促，只是在旁边安静的等着医生。

不过对方的效率也很高，更何况之前本来也就有所准备，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已经写好了，检查完之后就递给段清寒。

其实这是住院最常规的签字之一，更何况除了入院记录之后，还有各种各样的知情同意书需要签署，而小萌年纪太小，肯定是要让家长来签的，只不过这次帮小萌签字的人，自己也要入院而已。

段清寒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一小沓入院记录，速度很快，但依然仔细的过了一遍。

其实大部分的内容段清寒都能记清楚，毕竟每一次的出院记录，他都会反复看好几遍。

而这边记录又比较详尽写着这几次的治疗结果以及治疗方案，然后就是后续的诊断以及检查。

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但段清寒还是沉静的看完了，然后拿起旁边的笔签了字。

办公室里正好其他医生出去查房去了，因此此刻只剩下了段清寒跟这个小萌的主治医生。

“办完你妹妹的，那就先把你的入院也办了。”毕竟都是有准备的，医生很快等段清寒签完字之后就重新拟了一个入院记录，然后把段清寒的名字从门诊里面拖进住院部，继续编辑新的内容。

大概因为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缘故，所以医生在一边写病例的时候，一边也就跟段清寒随口聊了一下。

不算是特别正式的病人家属跟医生的谈话，好像只是在签字之前随便聊一聊。

“等一会儿把病历给你之后，你就先去找护士站办入院，你们两个人一起办，不过现在的话小萌应该已经在做检查了，她会比你先快一点，不过你们两个人的警察不一样，所以类型也不同，这次你住院先除了常规的检查之外，主要就是复核一下hLA，当然这只是常规的例行检查，因为之前你已经有过配型成功的报告，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这样才能便于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我知道，我会配合的。”段清寒点点头。

医生应了一声，然后才随意说了一句：“不过我看小蒙今天的状态好像还不错。”

“她这几天都还挺好的，生活作息也很规律，心情也很好，看上去没有太大的烦恼。”

医生听到段清寒这么说，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刻两人心里想的其实也大概相同，不过他还是继续开口：“这样也好，有一个好的心态确实还不错，你们也不要太紧张了，我们会在每一个环节都用尽全力的。”

段清寒也应了一声。

“当然了，我知道你们家属会担心，这是肯定的，我作为医生，我也很关注每一个细节，所以有的时候焦虑情绪也可以说出来，或者直接跟我们联系也是没关系的，因为你们又不能对孩子表达，但是……”

医生苦笑了一下之后说道：“虽然我这个立场说这句话可能有点不是很好听，或许你会觉得我们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想说的是，我们确实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首先能做骨髓移植的就已经是少之又少的个体了，更何况你们还不需要操心经济问题，而且配型方面几乎也可以说得上是运气极好的存在，所以我想说……我们会用尽全力做好每一个细节，而家属有的时候也要做好各种各样可能的准备。因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项操作还是太凶险了，但这毕竟是最后一个关卡了，作为患者的主治医生，我仍然希望你们可以挺过去，而更何况就算抛开这层关系，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非常希望小萌能够真正好起来。”

“我知道。”

段清寒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们会做好准备，可是我见过很多患者和患者的家属，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太好，只不过作为医生，我还是应该尽到告知的义务。”

好像自己也觉得说这些话有些让人难过，所以医生又重新补了一句：“反正到时候有什么情况都跟我们说就行，而且我记得您跟赵医生关系很好，她这两天也一直在找我问相关的情况，到时候说不定也会过来看你们，所以不要太紧张，放松一点，毕竟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的往下走。”

看见段清寒点头之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聊相关的事情：“等一下我把单子给你开好，办完住院之后就先抽血，因为孩子的话我记得阿姨那边也会跟着去看，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你现在的情况是供体，所以我们需要采集相应的骨髓和外周血干细胞，外周血干细胞的话先不用着急，等小萌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做完之后再去，不过骨髓采集的话还是需要先做一下的，到时候要做一个骨髓穿刺，而且你这几天会连续打好几天的升白针……穿刺的话，得先等你们今天的血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到时候会有护士通知你，不过到时候应该就是中午或者下午了，那个时候我有可能不在，你要么等我回来或者值班医生也可以帮忙做穿刺的，这个操作不算复杂，别太紧张。”

段清寒听到这里也笑了一下，语气轻松的把昨天的事情当做玩笑一样说出来：“我知道，昨天我妹妹还安慰了我，她说她做穿刺都有经验了，让我不要太紧张呢。”

虽然家属是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的，不过主治医生听着还是有些心酸，但现在也只能叹一口气，然后笑一笑：“没事，如果这一次一切顺利的话，后面她也不需要经常做穿刺，受这样的罪了。”

“还有这个。”医生最后拿出一份与之前不同的知情同意书推到段清寒面前，“这是关于移植的相关知情同意跟入院的那些还不太一样，虽然我知道你们家里面肯定对此已经是达成一致的，但我还是要跟你重新讲一遍相关的情况。”

“首先你要充分理解这一次骨髓移植的目的过程以及可能存在的风险，而这个风险在各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且大于其他的常规治疗，并不是说你作为一个供体就可以少一些风险，因为这样的风险是共存的，存在于你们两人之间，而且捐献是全程自愿及无偿的，如果出现什么情况，我们肯定会尽力救治。”

“我知道有的时候作为哥哥其实是会有心理压力的，甚至有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些复杂的情绪……这些我们作为医生的都理解，也都支持，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们沟通。”

“我没有什么需要防备的问题。”

段清寒的声音很淡：“在这件事情上能帮上忙，我就已经很骄傲了。”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段清寒的肩膀，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