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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营帐中众人仍在热烈探讨明日战斗的细节。此前进城劝降的金池禅师,被李续宾放了出来。
只见金池禅师半边脑袋,鲜血淋漓,脚步踉跄地走进大帐来。
他不仅劝降无果,还惨遭割去一只耳朵,若不是李续宾念其出家人身份,恐怕早砍了他的大光脑袋。
金池禅师转述李续宾的言语: “李将军说,他不能辜负朝廷与曾大人。”
“且与贵军多次交锋,众多袍泽死于贵军之手,他还欲为江岷樵报仇,岂会轻易投降?”
“他还道:他就在常德城内,贵军若有本事,便杀进去。若再派人进城聒噪,他绝不再留情面,见一个杀一个。”
金池禅师此时痛得眉头紧皱,不顾佛家戒嗔的规矩,高声抱怨:“这李施主,平日看着和善,今日却毫无情面。”
“陈大人,依贫僧看,别再派人进城劝降了,免得无辜送命。”
吕荣光赶忙安排人,带着这个倒霉的金池和尚,去找军医治伤。
陈玉成还未开口,梁成富已破口大骂:“tmd,上次在酉阳州让他跑了,这次还摆上谱了。这回我定要冲进城里,活捉这个王八蛋!”
陈玉成一拳砸在案桌的地图上,怒道:“他想死,我们便成全他。明日破城,取他狗命!”
第二日清晨,天刚破晓。一夜辗转难眠的李续宾,带着副将朱品隆登上东门城墙,探查城外西军情况。
此时,残月西沉,东方微露鱼肚白。春寒料峭,沅江水畔薄雾如纱,氤氲缭绕。
城墙上,青砖斑驳,青苔疯长。垛口处,被露水浸湿的旌旗无力低垂。守夜的士卒抱着火枪,蜷缩在角楼阴影中,呵出的气化作白雾。
今年倒春寒格外严重,虽已至农历三月上旬,常德城早晨依旧寒霜遍地。
放眼望去,晨雾如轻纱浮动,模糊了远山轮廓。唯有沅江流水,无声东去。
城墙外千亩油菜田,青黄相间。
油菜花过了盛花期,一些枝头留着残花,一些枝头已垂挂着细长荚果。晨风拂过,油菜田如青黄浪涛般翻涌。
田垄间,残留着未化的霜斑,几处低洼积水,映出灰白天光。湿冷空气中,弥漫着微涩的植物腥气与腐殖土味。
油菜田中央辟出大片营地,无数顶灰色营帐如巨型蘑菇,扎根于黄绿海洋之中。
辕门木栅斜插着荆棘拒马,辕杆上悬着一面褪色的“陈”字帅旗。
西军营地中,已是炊烟袅袅,号角声起,士兵们开始起床。
三里外,便是西军的炮兵阵地,数十门火炮,早在油菜地里摆开了阵势。
沅江上,布满了西军战船,高耸的桅杆如一片突然长出的树林。
李续宾望着眼前景象,长叹一声:
“唉,要是再晚些就好了。油菜收割后,田地该平整灌水种水稻。那时西贼要排干稻田水,才能行走,至少得等三五日。”
“否则连块干爽的扎营地都难找,更别提布置火炮阵地了。哪像现在的油菜地,推倒油菜便可扎营。”
朱品隆愤愤不平地骂道:“西贼不是蛊惑人心,说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么?这么好的油菜地被他们糟蹋,也不怕自己打脸?”
李续宾与西军作战多年,虽深知西军事后必有补偿,但还是接口道:“那不过是他们煽动穷鬼们的把戏。”
“多少富贵良善人家,被他们弄得倾家荡产。他们要的不是一针一线,而是全部。”
两人在城墙上,闲聊这些没营养的话语,似乎只有如此,才能驱散心中苦闷的与惶然。
他们心里明白,常德城已无援军了。
湖北已被西军占领,近期势必攻湘,曾国藩守长沙自顾不暇,哪有力量救援他们。
李续宾虽称出身清贫耕读之家,实则有自己的土地与家产,和真正的赤贫人家,相去甚远。按照西王府政策,他的山林土地必定会被分走。
他师从罗泽南,内心认同理学的君臣父子之道。
且不同于罗泽南,虽理学研究精深,考试却一塌糊涂,仅有秀才功名。而李续宾是举人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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