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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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刻，中子镇外的古柏树下已凝满晨露。靖九道长静立树前，手中拂尘垂落的银丝与草尖露珠连成晶亮的蛛网。四个徒弟盘坐在青石板上，尉烈揉着惺忪睡眼，尉净的发梢还沾着昨夜酒馆的烟火气，尉能正用绢帕擦拭铜镜，尉空则已展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今日讲《道德经》第十二章。\"靖九突然挥袖，惊起枝头宿鸟。那些振翅的麻雀在空中排成发光的篆文：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靖九取来市集买的蜀绣，在朝阳下展开。牡丹的艳红、孔雀的翠蓝、金线的明黄交织成炫目光晕。\"看久了如何？\"他忽然翻转绣品，众人眼前顿时残留彩色光斑——这正是\"目盲\"的实相。

尉净揉着眼睛：\"就像酒吧的霓虹灯...\"

\"善。\"靖九指尖划过绣面，所有色彩突然褪成水墨，\"老子并非否定美，而是警醒执着。\"说着将素绢覆在尉能眼前，\"现在再看。\"

尉能轻呼出声——失去色彩后，她反而看清了绣纹里隐藏的《黄庭经》经文。

讲到\"五音令人耳聋\"时，靖九解下腰间青铜编钟。小钟奏响时，树梢的麻雀齐声应和，形成完美和声；但当七枚钟同时敲响，鸟鸣反而沉寂。

\"道乐贵希声，\"靖九按住震颤的钟体，\"就像你们在明月峡听到的江涛，看似杂乱，实则内含九重韵律。\"

最玄妙的是靖九演示\"耳聋\"——他让尉烈闭目静听，随即弹指发出高频声响。尉烈先是皱眉，继而恍然：\"原来蝉鸣里藏着这么多层次！\"

讲完经，练拳时靖九要求众人：

起势前先闭目三息

云手时想象褪去色彩

单鞭势需忘却招式名称

尉空打得最妙，他的动作越来越简朴，最后竟回归到婴儿学步般的纯粹。靖九突然往他背上贴了道\"返璞符\"，尉空顿时进入无思无想的境界，每一式都暗合天地频率。

练五禽戏时更需放下执着：

虎扑：不存威猛之念

鹿奔：忘却灵动之姿

熊晃：浑忘厚重之意

尉能练到\"鸟伸\"时，靖九突然撤去所有示范。失去模仿对象的她，反而展现出最自然的舒展——双臂如羽翼轻振，竟带起地面落叶盘旋。

早斋故意安排得极丰盛：麻辣兔头、回锅肉、怪味胡豆、醪糟汤圆...众人刚大快朵颐，靖九却端出碗清水。

\"漱口后再尝。\"他命令道。尉净照做后惊讶发现，舌尖残留的麻辣彻底掩盖了水的甘甜——这正是\"口爽\"之害。

\"修行人饮食，当如这碗白粥。\"靖九搅动素粥，米香缓缓蒸腾，\"知其味而不贪其味。\"

用罢早斋，五人正式告别蜀地。行至七盘关时，靖九突然让众人蒙眼行路。

\"现在听我描述：\"他声音如古琴泛音，\"左三步有野菊香，右五步是松脂痕，前方十丈崖壁渗水声如编磬...\"

当眼罩摘下时，众人惊觉已站在界碑前——\"陕西\"二字在阳光下闪着铁灰色的光。尉净这才发现，失去视觉后，她反而记住了蜀道最后的芬芳：野蔷薇混着马帮铜铃的铁锈味。

当青木川古镇的飞檐出现在暮色中时，众人才发现今日步行竟比往日疲惫——原来过度关注感官，反而消耗元神。

投宿的\"听松居\"是座百年老宅，天井里的石磨盘成了天然饭桌。靖九亲自下厨，只做了一道清水白菜豆腐锅。但奇怪的是，这朴素的晚餐却让众人尝出了前所未有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