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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玲,该上工了。”女人开口时,齿缝间漏出锚链铁锈。林恩这才发现她们的手腕都缠着红绳,绳结样式和水母触须上的分毫不差。甲板边缘堆着成箱的“恒顺梳篦”,箱角渗着暗红液体,在木板上洇出“1998.7.7”的数字——和母亲失踪当天的暴雨预警日期相同。

老船长的扳手突然在口袋里发烫,内侧刻痕渗出海水,将“爱玲,这次我当锚”冲成“林恩,锯断第十三根”。雾中传来金属摩擦声,螺旋楼梯下方升起锈迹斑斑的铁锯,锯齿间卡着1974年父亲工牌的残片。林恩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的海盐正在凝结成锚链形状,每个凸起都对应着灯塔地下室的滴答声频率。

“第七次循环的锚链已经生锈了。”最右边的女人掀开蓝布衫,后颈的藤壶裂开口子,掉出1998年林恩的婴儿胎发。女人的脸开始融化,露出母亲二十岁的模样,“你父亲当年锯断的不是普通锚链,是我们用发丝编的咒锁。”

缝纫机的嗡鸣从海底传来。林恩摸到口袋里的《梳头经》,沾血的纸页自动翻开,空白处浮现出父亲的笔迹:“当雾把灯塔切成八片,用银梳齿划开第1947道刻痕。”她抬头看向雾中的灯塔,光晕果然裂成八瓣,每瓣都映出不同年代的自己——1998年玩桃木梳的幼女,2025年握银梳的青年,2095年在海底梳头的骸骨。

第八声滴答从头顶落下。林恩举起断梳刺向甲板,木纹里渗出的不是海水,是母亲的茉莉香水味。地板应声裂开,露出1974年的托拉夫号机房,父亲正举着扳手锯锚链,链扣里缠着的蓝布突然变成林恩现在的围巾。老船长(那时还年轻,双眼完好)冲过来阻拦,却被雾凝成的手拖进海里,下沉前扔出的鲸骨拐杖,正是林恩方才握过的扳手。

“每七十年换一次锚手。”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恩这才发现七个女人的身体正在融合,最终变成母亲失踪前穿的那件蓝布衫,悬浮在雾中。布衫领口处别着银梳,梳齿间卡着父亲的工靴鞋带,“1947年我们用梳头血咒困住海鬼,1974年你父亲想毁掉锚链救我,却让诅咒转移到你身上。”

雾笛突然鸣响九声。林恩的后颈传来剧痛,新生的藤壶裂开,掉出半枚戒指——正是母亲银梳里的那枚。戒指内环的刻痕在雾中显形,原本的“雾起时,梳齿即锚齿”下面,还藏着极小的字迹:“锯断第十三根,用经血写‘解’字。”

铁锯突然自动启动,锯齿指向锚链第十三环。林恩咬破手指,在链扣上写下血字的瞬间,所有时空的雾开始倒流。她看见2095年的自己放下梳子,海底的七具尸体睁开眼睛;1998年的母亲在裁缝铺缝补蓝布,针脚里不再渗血;1947年的七个女工笑着剪断红绳,锚链化作茉莉花瓣沉入海底。

当第九声笛鸣结束时,林恩回到凌晨三点的托拉夫码头。银梳完整地握在手中,梳背的“1947”变成了“2025.7.8”。滩涂上的水母尸体全部消失,只剩下老船长的鲸骨拐杖,拐杖顶端嵌着父亲的扳手,内侧刻痕变成:“我的女儿,这次换你当光。”

手机响起陌生号码的来电。接通后,传来自己苍老的声音:“检查灯塔地下室的第十三号抽屉,里面有——”话未说完便被电流声打断。林恩冲进灯塔,铁锈鞋印已被新长的海藻覆盖,顶层望远镜对准的不再是货轮,而是七十年后的海面,那里漂浮着一个婴儿篮,篮边挂着半把桃木梳。

地下室的第十三号抽屉里,躺着母亲的蓝布衫,衣领别着银梳,梳齿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1947年的招工启事:“恒顺梳篦厂诚招女工,包食宿,年满十七岁可报名……”启事右下角用红笔圈着“周爱玲”三个字,旁边画着锚链图案,链环里写着:“当你看到这个,第八次循环已经开始。”

林恩的后颈又传来轻微的痒意,这次不是藤壶,而是新生的皮肤。她摸出手机,准备拍下启事作为证据,却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蓝布衫,手里的银梳正在长出新的齿——一共十三根,每根都刻着不同的年份。

雾再次漫过码头,这次带着青草的气息。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和1998年母亲失踪那天的雨声重叠。林恩握紧扳手,走向新托拉夫号的锚链舱,链环上的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七个女人的脸,她们同时开口,声音混着海浪与梳齿摩擦:“第十三道刻痕,要刻在黎明前的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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