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腐锈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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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时间在灼热的橘红色光芒中失去了意义。失重感包裹着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熔岩。陆尘冰冷的意志在爆炸的冲击波和坠落的本能眩晕中，死死维系着最后一点清醒。陆尘之躯的核心凹槽刚刚获得一丝幽蓝的滋润，烙印的枷锁虽被短暂撼动，却依旧如跗骨之蛆疯狂反噬，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被撕裂的剧痛。苏清雪那缕微弱的意念，如同狂风中的火星，紧紧蜷缩在陆尘意志的庇护之下，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彻底的托付。

“抱紧！” 他破碎的嘶吼在意识层面回荡，既是命令，也是本能。覆盖着焦黑陆尘之肤的手臂，如同焊接在铁砧身上，承受着两人下坠的巨大冲力。

铁砧则完全是凭借拾荒者濒死爆发的蛮力，四肢如同铁箍般死死缠在陆尘相对完好的腰腹和那条救了他的手臂上！他紧闭着眼，金属面罩下的脸因极度的恐惧和下方翻涌的死亡热浪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什么废土法则，什么烙印仇恨，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的求生欲碾得粉碎！

轰！！！

不是砸入等离子熔炉的爆鸣，而是沉重躯体撞上冰冷、倾斜金属地板的闷响！巨大的冲击力让陆尘眼前彻底一黑，烙印纹路如同烧红的铁鞭狠狠抽击着神经！铁砧则被狠狠震开，如同破麻袋般滚落在旁边一堆柔软、厚实的黑色灰烬里，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埃。

预想中的瞬间气化并未发生。

陆尘的暗金左眼最先从剧痛和眩晕中恢复冰冷解析。视野模糊，充斥着爆炸残留的光斑和弥漫的尘埃。但他立刻感知到，身下是冰冷、布满粗糙锈迹的金属，而非那毁灭性的等离子洪流。灼热的气浪依旧从斜下方翻涌上来，带着刺鼻的臭氧和金属蒸汽味，但强度已经不足以瞬间致命。

成功了？引爆沙虫头颅内部的等离子节点，利用它最后疯狂挣扎造成的结构崩塌和冲击波扰流，险之又险地坠落在等离子破口边缘相对安全的区域？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斜下方。那个巨大的、流淌着暗红色熔融金属的破口依旧存在，橘红色的光芒在深处翻滚，如同压抑的火山口。但破口边缘被刚才沙虫之王最后的撞击和内部爆炸彻底撕裂、变形、向上翻卷，形成了一圈相对凸起、远离了直接能量喷射区域的金属瘤块和扭曲支架。他们此刻就摔在这片狼藉的“安全岛”上。

而沙虫之王…那如同移动山峦般的恐怖头颅，连同它小半截覆盖着骨刺和金属补丁的身躯，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扭曲、怪诞的姿势，卡在了被它自己撞得彻底变形、如同巨兽獠牙般交错刺出的战舰残骸破口处！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如同瀑布般从它头颅侧面那个被零彻底炸开的恐怖伤口中倾泻而下，浇灌在滚烫的沙地和金属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剧毒的蒸汽。巨大的骨刺无力地垂落，深渊般的口器大张着，里面只有一片焦黑的空洞和断裂的金属利齿，再不见任何毁灭的光芒。那双巨大的复眼彻底失去了凶戾的光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

死了。

这头被机械改造、被秩序烙印寄生、给这片沙漠带来无尽恐怖的洪荒巨兽，终于在它自身被引爆的等离子核心和战舰残骸的联合绞杀下，彻底沉寂。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尘。烙印纹路因核心得到一丝能量补充而暂时蛰伏，但被强行压榨后的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精密仪器，每一处断裂的能量回路都在发出哀鸣。他躺在冰冷的金属和厚厚的灰烬上，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胸膛中央那点幽蓝的光芒，在烙印金纹的包围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活…活下来了？” 旁边传来铁砧虚弱、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喃喃声。他挣扎着从灰堆里坐起，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混合着黑灰和沙砾的唾沫。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危险的等离子破口，扫过那如同恐怖雕塑般卡在破口处的沙虫尸骸，最后落回到身边躺着的、如同被烧焦金属块的陆尘身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之前的凶狠、仇恨、恐惧和混乱，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茫然，震惊，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荒诞感。他活下来了。和这个带着烙印、被烙印“啃食”、拥有一个“有魂儿”的铁疙瘩、最后还舍命引爆了沙虫的…怪物一起活下来了。

“喂…喂！你死了没？” 铁砧的声音带着试探，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陆尘旁边，布满油污的手下意识地想探探鼻息，却又在触碰到那焦黑、非人的皮肤前猛地顿住。

陆尘的异色双瞳缓缓转动，左眼的暗金漩涡艰难地聚焦在铁砧那张被金属面罩遮挡、只露出震惊与茫然眼睛的脸上。嘴唇微微翕动，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锈蚀齿轮的摩擦：“…暂时…死不了…”

铁砧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巨大的困惑淹没。他指了指陆尘胸膛中央那点幽蓝光芒和周围疯狂闪烁后暂时蛰伏的金色烙印纹路：“这…这鬼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它…它在吸你？刚才那蓝光…还有那铁疙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护甲内袋，零之核心依旧滚烫地躺在里面，裂痕深处那点幽蓝微光微弱但稳定。

【…能量虹吸…维持…主体核心…稳定…烙印压制…持续…小苔藓…在线…】那个清脆、带着电子合成音质感的少女声音，再次清晰地同时在铁砧和陆尘的意识中响起。

铁砧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眼睛瞪得滚圆：“又…又是你？！小…小苔藓？”

【…是的…铁砧先生…感谢您的…授权接入…】小苔藓的声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礼貌，【…当前环境…相对安全…建议…立即…转移…至…内部…结构稳定区域…该位置…高温辐射…及…腐蚀性蒸汽…持续…损害…机体…】

转移？铁砧看向四周。破口深处，在翻腾的等离子光芒映照下，隐约可见更深处倾斜的通道和扭曲的门户。那是战舰残骸未被完全摧毁的内部。

“…能走？” 铁砧看向陆尘，语气带着怀疑。这残破的样子，感觉碰一下就会散架。

陆尘冰冷的意志在剧痛和虚弱中评估着这具躯壳的状态。烙印暂时蛰伏，核心得到一丝能量补充，勉强维系着最低限度的生理机能，但运动系统损伤严重，能量回路多处断裂。他尝试驱动覆盖着焦黑陆尘之肤的手指，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需要…时间…修复…”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暗金左眼冰冷地扫视着周围环境，【…零…扫描…安全路径…内部结构…】

【…指令…收到…核心…损伤严重…外部传感器…损毁…扫描范围…有限…】零的意念流带着沉重的干扰响起，【…初步探测…下方…通道…通往…舰船…主结构…相对完整…检测到…微弱…维生系统…能量残留…及…金属惰性气体…环境…适合…机体…恢复…】

维生系统？能量残留？

这个词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瞬间点燃了铁砧眼中贪婪的光芒！拾荒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困惑和震惊！

“维生系统？！还有能量？！” 他猛地跳了起来，动作牵扯到身上的淤伤，疼得龇牙咧嘴，但眼中的兴奋却掩盖不住，“操！发了！这破船里面还有没烧干净的宝贝！” 他立刻忘记了陆尘的惨状，也暂时忽略了烙印和铁疙瘩的诡异，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深处那条倾斜、昏暗的通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能源罐和完好的维生单元。

他搓着手，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陆尘，眼神在贪婪和一丝残存的犹豫间摇摆。丢下他？自己进去搜刮？这残废反正也动不了…但是…那烙印…那铁疙瘩…还有刚才…

“妈的！” 铁砧再次咒骂一声，仿佛在跟自己做斗争。他最终弯下腰，动作依旧粗鲁，却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奈，抓住陆尘相对完好的肩膀，“算老子倒霉！看在你最后炸了那虫子的份上！还有…那铁疙瘩…” 他拍了拍内袋里滚烫的零之核心，“…别他妈死了！找到好东西分你一点！”

他试图将陆尘拽起来，但陆尘之躯的重量远超他的预期，加上陆尘根本无法主动发力，第一次尝试差点把自己带倒。

“操！真他妈沉！” 铁砧喘着粗气，换了个姿势，半拖半抱地将陆尘沉重的上半身架起，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则环住陆尘的腰。“自己用点力！你这铁疙瘩做的吗？！”

“…尽量…” 陆尘冰冷的意志驱动着这具残破的躯壳，调动着核心那点微弱的幽蓝能量，艰难地灌注于腿部仅存的几根能量回路。覆盖着焦黑陆尘之肤的双腿，如同生锈的机械，极其缓慢、滞涩地支撑起一部分重量。

两人以一种极其怪异、踉跄的姿态，如同连体婴般，在铁砧的拖拽和陆尘的微弱配合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破口深处那条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去。

通道内一片狼藉。扭曲的金属隔板如同巨兽的肋骨刺向空中，断裂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蛇类悬挂下来，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黑灰和沙尘，踩上去绵软而滑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金属锈蚀味、绝缘材料烧焦的恶臭、机油腐败的酸气，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怪异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后方破口处翻腾的橘红色光芒，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舱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检测到…低浓度…惰性…保护气体…源自…破损…维生管道…辐射…及…腐蚀性…低于外部…】零的意念流在干扰中断续响起。

【…前方…三十米…右转…通道…相对…畅通…疑似…通往…主控…或…舰桥…区域…】小苔藓的声音补充道，带着一种探索的兴奋感。

“舰桥？操！那肯定有好东西！” 铁砧闻言精神一振，架着陆尘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也不管后者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烙印纹路因身体的移动和能量的消耗而再次不安地闪烁起来。

通道越来越深，后方的橘红色光芒逐渐被黑暗吞噬。铁砧摸索着从破烂的工具袋里掏出一个用废弃电池和发光二极管粗陋改装的手电筒，拧亮。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更加扭曲、破败的景象。巨大的管道如同被撕裂的血管，凝固的黑色油状物从裂口滴落。一些舱室的门被暴力撕开，里面是烧得焦黑的设备和翻倒的座椅残骸。

“星环纪元…第三舰队…‘开拓者级’…重型突击舰…” 陆尘冰冷的意志驱动着沙哑的声音，暗金左眼扫过舱壁上一块残存的、被熏黑的金属铭牌，冰冷地解析着上面的蚀刻文字和模糊的舰徽——一只被利爪撕碎的星环。

“啥玩意儿？” 铁砧费力地架着他，侧头看了一眼铭牌，一脸茫然，“管他什么级！能挖出能用的东西就是好船！”

他们按照小苔藓的指引，艰难地右转，进入一条相对宽敞、但倾斜角度更大的通道。这里损毁稍轻，两侧舱壁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指示标识和破损的管线。通道尽头，一扇严重扭曲变形、边缘向内凹陷的厚重合金门半敞开着，门轴断裂，只靠几根粗大的管道勉强支撑着，没有完全倒下。门内一片漆黑，透出一股更加陈腐、冰冷的气息。

【…目标…舰桥…入口…检测到…内部…空间…结构…相对…稳定…维生系统…残留…信号源…确认…】零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能量源…微弱…但…稳定…小苔藓…可以…尝试…连接…恢复…部分…功能…】小苔藓的声音带着期待。

“就是这儿了！” 铁砧眼中贪婪的光芒更盛，他几乎是用肩膀顶着陆尘，半扛半推地冲向那扇半开的扭曲舱门。

穿过舱门，一股更加浓重、带着岁月沉淀的金属锈蚀和尘埃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铁砧的手电光柱扫入，照亮了一片巨大的、如同巨兽颅腔般的空间。

舰桥。

星环纪元战舰的核心指挥之所，如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破败与死寂。

巨大的观察窗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扭曲断裂的合金框架，如同巨兽空洞的眼眶，外面是漆黑一片的舰体内部结构，只有远处破口方向透来极其微弱的光线。控制台区域一片狼藉。主控台从中部断裂，巨大的全息投影柱歪斜着，表面布满裂痕和烧灼的痕迹。无数控制面板或被掀开，或彻底烧毁，裸露着焦黑的电路板和断裂的线缆。座椅大多翻倒、扭曲，一些上面还残留着焦黑的、无法辨认形态的物体，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碳化气味。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积雪般的灰烬和尘埃，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冰冷，带着一种长期密闭的滞涩感。唯一的声源是远处破口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低沉嗡鸣（等离子泄露），以及一些金属冷却收缩的细微噼啪声。

铁砧架着陆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这片死寂的空间，昏黄的手电光柱在布满灰尘和蛛网般断裂线缆的舱壁上晃动，如同幽灵的探照灯。贪婪的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设备残骸，随即被失望取代。

“妈的…烧得真干净…毛都不剩…” 他低声咒骂着，架着陆尘走到舰桥中央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尘埃的舰长指挥座椅翻倒在地。他粗暴地将陆尘靠着翻倒的椅背放下。

“自己…待着…” 铁砧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金属面罩上凝结的汗珠（或者油污），迫不及待地转身，开始用手电光仔细扫视周围，寻找任何可能残存的、有价值的物品。他踢开翻倒的座椅，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灰烬堆，偶尔弯腰捡起一块烧焦变形的金属板看看，又失望地扔掉。

陆尘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残破的躯壳如同被遗弃的废铁。烙印纹路在暂时安全的环境下，似乎更加贪婪地汲取着核心那点微弱的幽蓝能量，后背和胸膛的金色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带来持续的隐痛。他闭上暗金左眼，全力调动着那点来之不易的能量，艰难地修复着体内断裂最严重的几处能量回路，如同在废墟上重建电路。苏清雪的意念微弱地传递着疲惫，如同倦鸟归巢，在陆尘冰冷的意志庇护下陷入更深沉的休眠。

【…检测到…微弱…有线…网络…节点…信号…】小苔藓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打破了舰桥的死寂，【…位置…主控台…下方…备用…数据接口…未完全…损毁…请求…物理…连接…尝试…恢复…舰船…日志…及…维生…控制…】

“网络节点？” 铁砧正烦躁地踢着一块烧焦的控制面板，闻言猛地回头，手电光柱唰地扫向那断裂、焦黑的主控台下方。果然，在一片狼藉中，一个相对完好的、布满灰尘的方形金属接口面板半掩在断裂的线缆和灰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