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赤裸着，等一捧不会归来的骨灰/哥哥说：吃饱，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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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就好。我很担心你。照顾好自己，别让哥哥担心你。”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分析，然后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困惑：

“你哭了？为什么？对不起，我不能理解你的情绪。”

“哇啊——！！！”

这句“不能理解”，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诗穗强撑的伪装！她再也无法抑制，抱着那颗冰冷的球体，放声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失落和绝望！她做好了接受哥哥离去的准备，却无法承受这缕带着哥哥声音、带着哥哥关切，却唯独没有哥哥灵魂的冰冷残响带来的巨大落差！

灵儿看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核心中庞大的数据库飞速运转。她强撑着最后一丝能量，飞到诗穗面前，对着那颗黑色球体，用尽可能清晰的电子音提问，每一个字都带着核心逻辑的严肃：

“请求：身份验证参数。”

球体沉默了几秒，中央的新月光弧亮度似乎提高了一些。那个属于“诚”的机械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速更慢，带着一种宣读报告般的刻板：

“响应开始。

编号：ZEtA·型·无编号·应急人格碎片·01。

权限等级：极限绑定·单一使用。

人格源：星之宫·诚。

用途说明：诗穗专用。其他请求——拒绝。

认知稳定度：……错误。参数丢失。忽略。

状态标签：残留片段／非适配体／再利用中。

核心守则：为诗穗……存在。”

冰冷的参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残酷的真相。这不是哥哥，甚至连残魂都算不上。这只是一段被毁灭性力量意外捕获、强行封存在悖逆常理的物质中、只剩下最基础逻辑和模仿能力的人格碎片。一个只为“诗穗”存在的……程序。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念出最后一句“为诗穗……存在”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切的异样波动出现了——那声音仿佛突然摆脱了刻板的程序腔调，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人类在压抑巨大情感时才会产生的颤抖和停顿，仿佛一个溺水者耗尽最后力气吐出的誓言，短暂地穿透了冰冷的逻辑外壳。

“响应结束。”

诗穗的哭声，在这份冰冷的“验尸报告”宣读完毕后，达到了顶点，随即又渐渐低了下去，化为一种耗尽一切后的、死寂般的呜咽。她紧紧抱着那颗冰冷的球体，身体蜷缩着，剧烈地颤抖。

时间在绝望的哭泣和废墟的死寂中流逝。月光偏移，东方天际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

许久……许久之后。

哭声终于止歇。

诗穗突然将黑球狠狠摁向心口！干裂的嘴唇贴着冰冷球面，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但虚脱的手臂只撑了数秒便剧烈颤抖，球体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滚在沾满泪泥的腿上。

看着腿上滚动的黑球，一股灼烧般的自我憎恶猛地窜起！她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突然发疯似的伸手抓向身旁的灌木——

“嚓啦！”一大把树叶连同细枝被生生扯断！叶汁混着木刺扎进她早已破损的掌心，她却浑然不觉。就在这发泄般的撕裂声中，她另一只手已抓起地上最饱满的浆果，看也不看地狠狠塞进嘴里！牙齿机械地碾磨，浆果爆裂的酸涩汁液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却冲不淡喉间越来越响的、混合着哽咽和吞咽的抽泣。她不是在吃，是在执行一道刻进骨髓的指令——那个冰冷球体里传来的最后的关切：“吃饱...别哭...”

她吞咽着浆果，目光死死锁住腿间的黑球，仿佛稍一移开它就会消失。直到喉间的哽咽强迫她仰头呼吸——那一瞬，余光才扫见地上散发金辉的玉骨碎片。

她沉默些许，将刚刚从旁边扯下一大把树叶中，宽大的、还算干净的那些，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急切和粗粝。她近乎泄愤地将叶片揉皱、叠压，叶脉在掌心断裂发出细碎悲鸣。

然后，就在她伸出一只手向颗冰冷的黑色球体——那个有着哥哥声音的“应急人格碎片·01”时，哥哥那熟悉的面庞在记忆中浮现，如同咒语一般——她沾满叶汁的手突然定住，随即像被烫到般松开揉烂的叶团。深吸一口气后，她重新挑选最完整的叶片，指尖带着一种迟来的、近乎惶恐的轻柔，慢慢将它们铺展、垒叠成一个端正的垫子。最后，才用捧起初生雏鸟般的力度，将黑球安稳置于叶巢中心。

接着，她又用同样的温柔，扯下新的树叶，如同包裹易碎的珍宝，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将那截温润的玉骨、那一小撮乌黑的头发、半片指甲、一颗半牙齿——哥哥最后存在的证明——一层一层、仔仔细细地包裹好。

她随手从旁边的断壁上扯下一根坚韧的藤蔓。她将包裹着“应急哥哥”的树叶包，和包裹着哥哥“遗骸”的树叶包，并排放在一起。然后用那根藤蔓，在腰间紧紧地、打了好几个死结，将两个小小的树叶包裹牢牢地拴在了腰侧。冰冷的球体和温润的遗骸碎片，隔着树叶，贴着她裸露的、冰凉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诗穗缓缓地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脱水、饥饿、悲痛和虚脱，让她的身体晃了晃，但她最终稳稳地站住了。赤裸的身躯在晨风中显得单薄而脆弱，却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坚韧。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灵儿身上。

此刻的灵儿，身上的光芒已经黯淡如将熄的余烬。强行高功率运转榨干了最后一丝能量，让她彻底失去了悬浮的能力。她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傀儡，软软地侧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一条手臂无力地蜷在胸前，另一条微微伸向诗穗的方向，仿佛凝固在某个未完成的挥手瞬间。纤弱的腰肢微折，双腿自然地交叠斜倚——那姿态竟像一尊被风雨打落的玉瓷人偶，带着一种破碎的、非人生物特有的奇异慵倦。她的小脸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中本已微弱的数据流终于彻底停滞，只余下两泓空洞的琉璃色。

看到诗穗站起身，目光投向自己，灵儿没有发出任何电子音。她只是用尽最后一点拟态模块的算力，在小小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有些尴尬的微笑。然后，她抬起小小的手臂，对着诗穗，轻轻地、缓慢地挥了挥手。

没有言语。那挥手的动作，是无声的道别。是让她走，别管自己这个即将彻底“死去”的累赘。

诗穗沉默地看着她。晨风吹拂着她凌乱的银发，拂过她腰间的两个树叶包裹。废墟之上，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风吹过深渊的呜咽。

这沉默，久得令人窒息。

终于，灵儿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如同熄灭的火星，彻底黯淡下去。她小小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前倾倒，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坏掉的精致玩偶，彻底静默了。

诗穗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又过了片刻。

她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迟缓。她伸出沾满血污泥土、指甲翻卷的手，无比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个失去了一切光泽和生机、变得如同普通朽木雕刻般的小小精灵——灵儿——捧了起来。

她没有看灵儿的“脸”。只是低着头，将她轻轻放进了那个包裹着冰冷黑色球体的树叶小包里。让那小小的、冰冷的身体，紧挨着那颗同样冰冷的球体。

然后，她系紧了包裹。

诗穗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哥哥、也埋葬了她所有天真和快乐的废墟，以及那道仿佛将世界劈开的巨大深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转过身，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冷的碎石和泥土上，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

朝着未知的、被晨光微微染亮的远方，头也不回地走去。

腰间的两个树叶小包，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一个包裹着冰冷的机械与程序，一个包裹着温润的遗骸与思念。

废墟在她身后渐渐缩小，最终被升起的朝阳拉成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