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决战中途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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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我们说到，1942年6月4日清晨，中途岛海战的序幕在美军鱼雷机部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悲壮攻击中拉开。他们虽然未能对南云舰队的四艘航空母舰（“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造成任何实质性损伤，却成功地将日军护航的零式战斗机吸引至低空，为后续美军俯冲轰炸机的突袭创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攻击窗口。此刻，大约在上午10点20分左右，南云舰队的四艘航母甲板上正一片忙乱，挤满了准备第二波攻击美军航母的飞机、尚未妥善处理的弹药和暴露在外的油料管线，整个舰队都处于一个极度脆弱、一触即燃的危险状态。

“命运五分钟”的降临（约上午10:20 - 10:28，中途岛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此前在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几乎要放弃搜索的美军俯冲轰炸机群，如同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南云舰队的上空。

由“企业”号航空大队指挥官克拉伦斯·韦德·麦克拉斯基海军少校率领的30余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在经历了数小时的徒劳搜索之后，机载油料已经接近返航的最低限度。其他飞行员纷纷通过无线电建议返航，以避免在茫茫大海中耗尽燃油而坠机。然而，麦克拉斯基凭借其非凡的战场直觉与不屈的毅力，做出了一个违背常规却最终改变了战局的决定——他坚持继续搜索！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海面上的一丝异常——那是一艘正以极高航速（约30节）向东南方向疾驰的日本驱逐舰“岚”号。该舰刚刚奉命攻击了一艘被发现的美国潜艇“鹦鹉螺”号，在投掷深水炸弹后，正全速返回南云舰队本队，以恢复其在航母编队中的护航位置。“岚”号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色航迹。

麦克拉斯基果断决定，放弃原定的搜索扇区，沿着这艘驱逐舰留下的航迹追踪下去！他坚信，这条孤独的航迹，一定会把他和他的机群引向日本航母的身边。这个在当时看来极具风险、甚至有点“赌博”意味的决定，却像命运的无形之手，将他们直接导向了对南云舰队心脏的致命一击。

“约克城”号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群的同步抵达：

几乎就在麦克拉斯基的机群发现“岚”号的同时，由马克斯韦尔·F·莱斯利海军少校率领的来自“约克城”号的17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群，在与本舰的鱼雷机队分离之后，凭借着飞行员们（特别是领航员）精准的航向判断和一点点不可思议的运气，也几乎与“企业”号的麦克拉斯基机群在同一时间，从东南方向飞抵了日军航母编队的上空！

就这样，来自“企业”号和“约克城”号的两拨、总计近五十架美军俯冲轰炸机群，如同事先精确计算好一般，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几乎同时（或相继）出现在了对高空威胁几乎毫无防备的日本航空母舰编队的上空！

此时此刻，南云舰队的零式战斗机大部分仍在低空疲于应付刚刚结束攻击的美军鱼雷机，或者因为油弹即将耗尽，正在盘旋等待降落，根本来不及爬升到足够的高度进行有效的拦截！日本航母的头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长达数分钟的“防空真空”！

日本航母的飞行甲板上，为了尽快发动对美军航母的攻击，到处都挤满了刚刚加满高辛烷值航空汽油、挂满了即将用于攻击美军航母的炸弹和鱼雷的舰载机！为了加快作业速度，很多航空汽油的输油管线还暴露在外，尚未妥善处理的弹药（包括从攻击中途岛换下来的高爆弹和准备攻击军舰的穿甲弹、鱼雷）也胡乱地堆放在甲板的各个角落。整个航空母舰编队，就像一个巨大的、塞满了易燃易爆物的超级火药桶，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就可能引发一场毁灭性的连锁爆炸和无法控制的冲天大火！

三艘航母的火葬

“加贺”号： 日本海军大型航空母舰“加贺”号，成为了第一批美军俯冲轰炸机（主要是来自“企业”号的麦克拉斯基编队）的“幸运”目标。据美军飞行员的报告和战后分析，至少有4枚（有说法是5枚，甚至更多，其中一枚可能是近失弹，但其爆炸威力也对舰体造成了水线下的破坏）500磅或1000磅的重型航空炸弹，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它宽阔的飞行甲板和靠近舰桥的要害部位！其中一枚炸弹，据信直接命中了舰桥前方飞行甲板上停放的一辆满载航空汽油的油罐车，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和无法控制的冲天大火！其他的炸弹也轻易地穿透了薄弱的飞行甲板，直接引爆了下方机库内和飞行甲板上堆积如山的、加满了油、挂满了弹的飞机、以及尚未妥善处理的航空燃油和弹药！一瞬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巨大的火球和夹杂着飞机残骸的浓烟冲天而起，高达数百米！舰桥几乎被当场炸飞，包括舰长冈田次作大佐在内的大部分高级军官非死即伤。“加贺”号迅速被无法控制的大火和浓烟所吞噬，舰体内部发生了多次剧烈的殉爆。在如此突然和猛烈的打击面前，“加贺”号的损害管制努力几乎是徒劳的。多枚炸弹几乎同时命中，且直接引爆了甲板和机库内的大量易燃易爆物，导致火势从一开始就完全失控。舰上的消防总管路在最初的爆炸中就被摧毁，电力系统也迅速瘫痪，使得舰上的水泵无法工作。虽然幸存的官兵也试图用人力和小型的灭火器材进行扑救，但在如此剧烈的爆炸和蔓延的航空汽油大火面前，任何损害管制的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形同杯水车薪。该舰在海面上挣扎着燃烧了数小时，最终在当天傍晚时分（约19:25）带着包括舰长在内的811名官兵（这个数字可能包括了部分飞行员）沉没。

“苍龙”号： 几乎就在“加贺”号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同时，从“约克城”号起飞的莱斯利少校率领的俯冲轰炸机群，也准确地找到了他们的目标——日本海军航空母舰“苍龙”号。3枚1000磅的重磅炸弹，如同精确制导一般，接连命中了“苍龙”号飞行甲板的前部、中部升降机附近和后部飞行甲板，同样引爆了正在进行加油挂弹作业的机库内的飞机和弹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甚至将部分飞行甲板整个掀了起来，露出了下方熊熊燃烧的机库。大火迅速吞噬了整艘军舰，并很快蔓延到弹药库，引发了更加剧烈的殉爆。“苍龙”号在剧烈燃烧了大约三个多小时后（约上午10:40左右开始下沉，至傍晚完全沉没），也带着他的舰长柳本柳作大佐（他拒绝了部下的撤离请求，选择脱下军帽，面向东方，在燃烧的舰桥上与舰同沉，践行了日本海军所谓的“武士道”传统）和超过700名船员（包括舰长在内的711名官兵），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之中。

“赤城”号（南云旗舰）： 作为南云忠一的旗舰，“赤城”号也未能逃脱厄运。来自“企业”号的另一部分俯冲轰炸机（由着名的美军王牌飞行员理查德·迪克·贝斯特上尉率领的一个三人小队，他们在攻击“加贺”号时发现目标已被其他友机覆盖，于是机智地转向，寻找新的目标，正好撞上了正在进行规避机动的“赤城”号），对这艘日本海军的骄傲发动了致命的攻击。虽然“赤城”号凭借着相对灵活的机动，成功地规避了大部分炸弹，但一枚（有说法是两枚，但贝斯特本人坚持认为是他投下的那一枚关键的1000磅炸弹）致命的炸弹，准确地命中了其飞行甲板中部的升降机边缘，并穿透甲板，在下方的机库里爆炸，引爆了那里停放的、同样加满了油、挂满了鱼雷和炸弹的攻击机！火势迅速蔓延到舰桥指挥塔，浓烟和烈火使得南云忠一中将及其参谋人员根本无法继续指挥作战，被迫在下午（约10:46分）狼狈地将旗舰指挥所转移到了轻巡洋舰“长良”号上，失去了对旗舰的直接控制。“赤城”号在持续燃烧了一夜之后，由于火势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舰体也严重受损，最终在第二天（6月5日）凌晨，由日军自己的驱逐舰发射鱼雷，将其自行击沉，以免落入美军之手。舰长青木泰二郎大佐与约267名官兵随舰阵亡。“赤城”号最初受损可能不如“加贺”和“苍龙”那么严重，只有一枚（或两枚）炸弹命中。但这一击却恰好打在了最要命的地方——中部升降机，直接引爆了机库。由于舰上同样堆满了准备攻击的飞机和弹药，火势迅速扩大。虽然舰上的损害管制队伍也进行了英勇的扑救，但由于关键的消防总管路在爆炸中受损，加上航空汽油的猛烈燃烧，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南云司令部在混乱中转移旗舰，也进一步影响了对“赤城”号损害管制的统一指挥和协调。

在这短短的、甚至不足五分钟的时间之内（从美军第一颗炸弹命中“加贺”号，到“赤城”号中弹起火），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最精锐的四艘主力航空母舰中的三艘——“加贺”号、“苍龙”号、“赤城”号——就被美军俯冲轰炸机如同“外科手术”般精确的打击，送入了海底火葬场，或者至少是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这是世界海战史上最富戏剧性、也最具决定性意义的时刻之一！太平洋战争的命运，乃至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走向，都在这短短的“命运五分钟”之内，被彻底逆转了！

就在南云的旗舰“赤城”号等三艘航母陷入火海，日本舰队指挥陷入一片混乱之际，一个迟来的、但却同样令人震惊的情报，送到了幸存的“飞龙”号航空母舰指挥官山口多闻少将的手中。

原来，在美军第一波舰载机攻击之后（也可能是在中途岛岸基飞机更早的攻击中），日军的驱逐舰在附近海域搜寻并俘获了一名（或数名，具体数量和身份说法不一，但较为普遍的说法是来自“约克城”号鱼雷机中队Vt-3的飞行员恩赛因·韦斯利·奥斯穆斯 ，他在飞机被击落后跳伞落水）美军飞行员。经过简短而严厉的审讯（日军对待战俘可没什么“人道主义”可言，据称奥斯穆斯在被俘后不久就因伤重或被杀害），这名美军飞行员在巨大的压力下，透露了一个对日军来说是灾难性的消息——美国海军在附近海域，总共拥有三艘航空母舰（“企业”号、“大黄蜂”号和“约克城”号）！

这个情报，对于一直以为美军只有两艘航母（甚至可能认为“约克城”号已经重创无法参战）的南云舰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它意味着，即使“飞龙”号能够发动反击，它也将面临着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局面。但此刻，对于已经杀红了眼的山口多闻来说，这个情报可能更多的是坚定了他复仇的决心，而不是让他退缩。

在旗舰“赤城”号已经浓烟滚滚，南云中将狼狈地转移到轻巡洋舰“长良”号上，整个舰队指挥系统濒临瘫痪的危急时刻，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山口多闻海军少将（他当时就在“飞龙”号航空母舰上）毅然决然地接过了整个机动部队的战术指挥权。他看着海面上那三团燃烧的“钢铁坟墓”，内心充满了悲愤和不甘！他知道，大局已基本无法挽回，但作为一名帝国海军军人，他绝不能坐以待毙！他要用“飞龙”号上仅存的航空力量，发动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反击，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给美国人一点颜色看看！他以其一贯的勇猛和富于攻击性的作风，迅速组织起“飞龙”号上残存的舰载机（数量已经不多，而且很多飞行员也已经疲惫不堪，甚至有些人还是刚刚从其他被击沉的航母上逃生过来的），准备对已被日军侦察机再次发现的美军航空母舰，发动致命的还击。

重创“约克城”号（约上午10:50 - 正午时分）：

“飞龙”号首先派出了由俯冲轰炸机队队长小林道雄大尉率领的18架“九九式”舰载俯冲轰炸机和6架负责护航的“零式”战斗机，目标直指刚刚在战斗中表现神勇、但其位置也已被日军侦察机锁定的美军“约克城”号航空母舰！

美军“约克城”号虽然也紧急起飞了F4F“野猫”战斗机进行拦截，但面对这些经验丰富、技术精湛、而且抱着必死决心的日本飞行员，仍有数架日军俯冲轰炸机成功地突破了美军的防空火网，将致命的炸弹投向了“约克城”号。

“约克城”号被3枚250公斤的航空炸弹准确命中！一枚炸弹击中了烟囱附近的高射炮位，并引燃了部分舰体；另一枚则穿透了飞行甲板，在下方的数层甲板爆炸，摧毁了部分锅炉的进气道，导致“约克城”号的航速锐减至只有6节左右；还有一枚炸弹则在舰首附近爆炸，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一时间，“约克城”号舰体燃起大火，浓烟滚滚，一度失去了动力，在海面上动弹不得。

面对如此重创，“约克城”号上的美军损害管制人员，在舰长埃利奥特·巴克马斯特上校的沉着指挥下，再次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专业素养和顽强意志！他们冒着随时可能发生的爆炸和倾覆的危险，奋不顾身地冲向火场，与死神赛跑。消防队员们用水龙奋力扑灭大火；工程技术人员则在浓烟和高温中，紧急抢修受损的锅炉和管线；飞行甲板上的地勤人员，则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弹坑和残骸（用钢板和速干水泥临时填补了弹洞），试图恢复飞行甲板的起降能力。经过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艰苦努力，他们竟然奇迹般地扑灭了大部分明火，临时修复了部分动力系统，使得“约克城”号的航速恢复到了近20节，并且飞行甲板也基本恢复了起降作业的能力！其烟囱甚至还巧妙地将黑烟引向一侧，从远处看去，仿佛损伤并不严重，这可能也给后续的日军侦察机造成了“仍在燃烧”但尚有战斗力的假象。

“约克城”号再遭鱼雷，被迫弃船（约下午2:30 - 2:45）：

山口多闻在收到“约克城”号仍在作战的报告后，并且结合了刚刚从俘获的美军飞行员那里得到的“美军有三艘航母”的情报， 他可能误以为这艘修复如初、仍在海面上活动的“约克城”号，是美军的第三艘、之前未被发现的、完好无损的航空母舰（或者至少是另一艘与之前被重创者不同的航母）。因此，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新的威胁”给彻底送进海底！于是，他再次组织起“飞龙”号上最后一批可用的攻击力量——由鱼雷攻击机队队长友永丈市大尉（这位在上午空袭中途岛时，其座机就已经被高射炮火击伤，仅有一个副油箱能够使用，但他坚持换乘了另一架同样只有一个副油箱、明知此次出击油料可能不足以返航的飞机，依然义无反顾地再次率队出击，堪称“神风第一人”的早期典范）率领的10架“九七式”舰载鱼雷攻击机和6架负责护航的“零式”战斗机。

友永丈市的机队，再一次突破了美军战斗机的拦截（此时美军的战斗机也已经疲惫不堪，数量不足，而且注意力可能也主要集中在防备俯冲轰炸机上），冒着“约克城”号周围护航舰艇猛烈的防空炮火，对其实施了教科书般的鱼雷攻击。

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再眷顾“约克城”号。2枚致命的九一式航空鱼雷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约克城”号的左舷中部！剧烈的爆炸撕裂了舰体，导致多个锅炉舱再次被毁，发电机舱迅速进水，舵机也彻底失灵，舰体迅速向左严重倾斜，很快就达到了26度，彻底失去了动力和自救能力，眼看就要倾覆沉没了。弗莱彻少将和巴克马斯特舰长在确认军舰已经无法挽救之后，于下午3点左右，不得不痛苦地下达了弃舰命令。